柔福长公主却是先帝幼女,今年不过十八岁,先帝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将她定与了北狄质子斛律珣。

斛律老国主是个志大才疏的人,当年侵犯中原吃了败仗,本来说一个汉人生的庶子并不稀罕,不如拿去给中原皇帝出气。谁知道自将这个质子交出去之后,自己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地死,新生的儿子则一个也没有,眼看就要绝户了。本来这也没什么,脑残的在后边——

这老东西吓了个屁滚尿流,以为中原有神术,能隔万里之遥取人性命,苦求先帝将所谓“神仙方士”介绍给自己。

先帝自然求之不得,不光高价卖给他一群养在钦天监僧道司吃闲饭的牛鼻子与秃驴,还送了一大车不知道是铅还是汞的炼丹原料,就这么吃了几年仙丹,竟将个身体健壮、常年骑马打猎的老男人给吃死了。

老国主身后又没个亲儿子,兄弟们就开始闹叛乱,谁料到汉家皇帝心里头这样爱重女婿,为他发了大军去打北狄各部,硬将斛律珣扶上了国主之位。

这斛律珣倒也争气,二十郎当岁的青年人,居然也仗着天朝兵马收服了一众叔伯与堂表兄弟们,他母亲本是被北狄掳掠、后来思乡而死的边塞读书人家小姐,妻子又是天朝公主,北狄的父亲与兄弟待他又颇刻薄寡恩,斛律珣虽然姓还是姓北狄的姓氏,实际上行动语言都是汉家模样了。柔福长公主真正运气好,十五岁出嫁时,亲爹死了要守孝;十八岁守完了孝时,斛律珣已经将北狄国内清扫一新,专迎公主出降。像这样的“抚番”,与在中原大臣家里出降也不差什么了。

柔福长公主便笑道:“孩儿回来得迟了,该罚该罚。”实则公主出降后三天归宁,但柔福长公主是嫁在北狄,回来不易,这一回是斛律珣听说西戎要来贡,专门来给大舅子撑场面的。

常太后喜道:“女婿是个少年的才俊,又一心帮着皇帝,我儿恰与他是个郎才女貌,将来的日子过得了!”

柔福长公主只管微笑,也显见得欣然之意。

斛律珣却十分懂礼,频频举杯劝酒,要为丈母祝寿,常太后道:“王不必强饮。”

斛律珣微笑道:“小婿量大,不妨事的。”

沈令嘉这才意识到,北狄的新王究竟有多么亲近中原——竟然亲近到了如同普通人家外姑与女婿的地步。

郗法明显是喝得高了,满脸通红。他原本就被段氏彻底投诚的好事惊喜了一番,又给嫡长子定下了长姐的女儿,如今妹夫以一国之主的身份亲自为他母后祝酒,长脸面的好事简直是接二连三而至,喜得他张口就道:“今日与姊夫约为婚姻,当不可厚此薄彼,愿与妹夫效此!”

臧皇后嘴里一口茶险些喷出来:柔福长公主去年十月时除了父孝,今年元月携嫁妆侍卫出塞成婚,三月里才在北狄国都城行了大礼,上哪里变出来一个年貌相当的孩子给你约为婚姻去!

斛律珣却不拘小节,对郗法道:“若按北狄风俗,则未有子时指腹为婚,若得一男一女令其结婚,若得兄弟或姊妹就令结金兰之好。”

郗法笑道:“朕后宫里正巧有一名美人有身孕两月余!”

斛律珣大喜道:“柔福亦有两月身孕!”

这一下子真是满席震动,两宫太后都道:“怎不早说!”一面使人加厚椅袱坐垫,臧皇后早命人撤了茶酒,换上孕妇能用的果品汤水来,柔福长公主含羞笑道:“这……孩儿实不知道怎么说呀。”

臧皇后叹道:“可怜见的,孩子还没长大呢,就做了人家娘了。”

郗法眼圈一红,旋又褪去,取两只金爵来,与斛律珣誓道:“今法与珣将有子女,相约若得一男一女则结为婚姻,若得两男则结为兄弟,若得两女则结为姊妹,皇天后土以鉴。”

二人旋以两指拈金爵满饮了,满堂喝彩。

郗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笑道:“今日有这一回,好似卸下了肩上重担似的。”

臧皇后脸色亦是十分欣慰:“今日好事成双,且令教坊司上舞乐来!”侍女领命去了。

一时歌姬舞姬都上来纵情歌舞,郗法命人抬上来皇帝奉与太后的寿礼,是百担寿桃寿面,宝石、丝帛、字画、金玉无数,孟太后笑着受了。臧皇后也奉上寿礼来,却是九十九担寿桃寿面,其余宝物也较郗法的差着一等,孟太后亦受了,又取自己所抄的佛经、绣的绣像、制的衣裳来赐与郗法与臧信,满殿金光灿灿,全都是流水样的宝贝,宗室、后族都在奉承皇帝的孝心。

孟太后便笑道:“这些寿桃寿面,都是粮食哪,横竖哀家一个人也受用不完,索性令人往宫外散了,与百姓同乐罢。虽然今年四处风调雨顺,百姓衣食丰足,不缺这点东西,也是哀家的一点心意。”

郗法展颜笑道:“母后的爱民之心,外头千万百姓都记得的,此造福万民之生计也,当令百姓知之。”便发下中旨,令翰林院上贺表、笺,又令拟发诏,昭显太后贤德。

众人皆祝酒,纷纷将寿礼奉上,笑道:“愿太后娘娘千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