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语说过:“无独有偶。”

俗语还说过:“无巧不成书。”

本来按说西藏与扶余两国隔着千百里之远, 万万吵闹不起来, 可是天意弄人,西藏那边新的西藏王才具不足, 坐不稳王位,只得将嫡亲的妹子送来给中国皇帝暖被窝;而扶余那边更惨,是他们的老邻居肃慎人正在发兵攻打他们的地盘, 扶余人虽然国内富庶会经商, 却不那么知道怎么打仗,因此只得收拾了国内几个国女送来请求郗法发兵助他们一臂之力。

从除夕那天一睁眼,沈令嘉就有些心惊肉跳的预感,仿佛有什么事要坏了一样。

她穿了一身正儿八经见客的淡红色礼服, 簪上金钗玉簪,戴上彩冠,挺着一个快要生了的大肚子随着臧皇后进到了神仙宫的正殿里, 招得郗法直皱眉头:“她如今好有九个多月了吧?怎么又叫她也出来了?”

臧皇后无奈道:“年下这种时候,三国使臣都在, 还有宗室与宗室女,咱们一家子不齐齐整整的怕叫人看着心里多出些什么来, 只得先叫她也出来充一下场面了。横竖过一会子叫她回宫去歇着就是。”

沈令嘉也道:“这样的大宴, 妾该出来露个面儿的,还好看些。”

郗法只得道:“罢了,你们爱出来就出来吧, 只是自己小心, 不要磕着碰着了。”又训斥俞嬷嬷与百合道:“扶好了你们良训, 不要有差池。”

俞嬷嬷与百合都应了,沈令嘉方一拂衣裳上的补子,最后又整了整衣衫,跟着臧皇后进了内殿里去了。

一时郗法照旧宣了赐物的旨意,又按礼往奉先殿祭过了先祖,方领着太子转回了神仙宫里,下令开宴。

沈令嘉因有身孕在身,臧皇后特地叫御膳房给炖了热热的炖菜送来,泡着米饭吃。至于其他的人,除了吕妃也有这个待遇,旁的人都只有御膳房送来什么菜就吃什么了,连着皇后与太后在内,全都是吃冷冰冰的炒菜。

一时酒过三巡,今年二王与二长公主都不在京里,各自在封地与夫家过节,便改由近亲宗室献上来祥瑞,有些是白鹿灵芝,有些是成形的人参与何首乌,有些是生着许多谷粒的稻穗、麦穗,还有些是什么见过“凤凰”“麒麟”的传闻。

底下西戎使臣就有些轻蔑的神色,却什么也不说,只把这一副傲慢的神气露在外头引人发怒。

郗法却像是见怪不怪了,只挥挥手道:“这些见惯了,不必再上了。”

底下宗室出身的侍卫亲军的马军、步军两军的都指挥使便上来报道:“皇爷,今年某营又钻研出了某种可怖的武器,某军又打退了某国的军队,使其割地求饶,赔了若干金珠宝物给国.朝求和。”

西戎使臣方慢慢地转了颜色,身子也坐正了,脸色也恭敬了。

郗法却道:“知道了。”便叫他们也下去,又换别人来。

镇守在各地的宗室们便都上来挨着个地报道:“某地今年并无水旱灾伤,风调雨顺,人口又多了多少多少;某地今年有水灾,粮亩减产若干,今年只收上来若干赋税。”

西戎使臣听着这比他们一国数字更大的一府收成,终于出声道:“小国也有些少土产愿献与天皇帝。”

郗法终于等到了这句话,便笑道:“使臣远道而来,不知道带了些什么?”

使臣道:“带了牛羊若干,献与天皇帝食用;金银若干,献与天皇帝充实内库;宝物若干,献与天皇帝把玩。”

郗法终于将这些使臣压得开始纳贡称臣了,又见这群野人竟也恭恭敬敬地称自己为“天皇帝”,不由笑道:“西戎王的厚意,使臣已带给朕了,多谢使臣的一路劳苦。”当即下令,将牛羊送与西方边境驻守的官兵们劳军,金银宝物都分赐给大臣们,又开内库放粮与京畿百姓,且道:“民是国之本,文武大臣们替朕治理着国内的好百姓们,朕当赐之。”

西戎使臣这方露出了些心服口服的神色来,道:“天皇帝的心胸,下臣佩服。”

他们直到此时方才露出些服气的样子来,西藏与扶余二国来的使者却是早就知道天朝威严的,此时都起身道:“恭贺皇爷得一新国,臣有本奏。”还对着瞪了一眼。

郗法道:“西藏使臣远道而来,你先说。”

西藏使臣就道:“从前本朝诸位君王也曾嫁女与西藏王,藏王感激国.朝厚意,赐下良种百工与西藏人,今藏王愿献上胞妹与天皇帝,请天皇帝与西藏结世代之好。”

郗法不置可否道:“扶余使臣呢?”

扶余使臣忙道:“扶余世代是国.朝顺民,早已受中国教化,如今有感于天.朝教化之情,愿献上身负王室血脉的国女与天皇帝,请皇爷庇护扶余小国。”

郗法听得他们用了“庇护”两个字,知道这是外头有人过来打扶余了,便道:“国女之事就不必再提了,过几日使臣再进宫来细聊,朕也不知道如今扶余国主过得好么?”

扶余使臣大喜,忙又奉承几句,兼说自家的国女如何美貌。实在他们这些小国,没有办法保证郗法一定会发兵相助扶余,只得拼了命的往宫里送枕头风了。

西藏使臣也有些着急,便道:“天皇帝,我们的王妹便如雪山上的月亮般美丽,更一心倾慕着皇爷!”只是西藏与中原语言不通,更比不上扶余是受中原熏陶日久的,没有扶余使臣那么能说会道。

这一回因有外国使臣在,宗室大宴也将内外分开了,此时臧皇后虽看不见,却也能够听见前头使臣们闹闹哄哄的,便遣了春水进前头去问问怎么回事,一时春水回来了:“娘娘,是西藏与扶余二国要献女哩。”

一时后头都炸开了。

实在献女也是平常事,可是这些个外国的女子,谁知道她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?不知道女德、狐媚夫主还算是好的,若是她们心里想着故国,是外国送进来的美人计,那谁还愿意收纳这些女子?

曹贵妃就当先道:“娘娘,要按说,先帝时候朝鲜那里也按年贡女的,先帝后宫里也有些朝鲜妃嫔。只是咱们皇爷登基以来从没有叫他们送来过,难道如今又要受了扶余的女子了?”

臧皇后倒觉着先帝后宫里那些朝鲜女温柔美貌,只是太会玩乐了一些,不是个能把皇帝往正道上引的样子,便道:“扶余受中原熏陶日久,他们的国女也一般穿着珠玉锦绣,并不是那等秃发文面的野人样子,便进了后宫也不要紧。我只怕扶余人是有事要求皇爷哩,这样倒不好纳她们了。”

宗室内一个辈分很高的大长公主也道:“只是西藏王妹身份贵重,倒要斟酌。”

臧皇后颔首道:“皇姑说得是。”便静心思索宗室内有哪些又忠心血缘又亲近的俊彦子弟还没有正妻,可以娶了这位西藏公主。

沈令嘉却在底下想道:“人都说朝鲜女美貌温柔,扶余女俊秀刚烈,外国的女子最好的就是这两国的人了,不知道皇爷会不会动心?横竖这两国的人都是外国的,也不能生下子女来动摇国朝的嗣位,倒不必很在意这个。”

她下手班虎儿也松了口气道:“可算说出来了。”

沈令嘉奇道:“怎么,你早就知道?”

班虎儿道:“早有准备了。你不知道,先帝时候后宫里扶余、朝鲜、大理、越国、琉球、西藏,各处的女子都有呢,咱们皇爷这里算得上是干净的了。要是有先帝时候那些个贪图财货的越国、朝鲜女啊,她们还不定能把后宫里掀起来多大风浪呢。如今虽有几个糊涂的,大多还是知道礼义,这就比先帝时候强了。”

沈令嘉好奇道:“你还见过外国的妃嫔?快与我说说。”

班虎儿道:“也不过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罢了,能有什么不同?倒是早年越国进贡过来金发碧眼的胡姬,因怕玷污皇室血脉叫都退回去了。至于本朝周边这些个小国进贡上来的女子们,大多都是美貌温柔、个性羞怯的,小家碧玉之意也够了,论到了大家风范上头却不那么足,想来是出身不高之故。”

沈令嘉道:“我听说扶余国受国朝熏陶数百年了,她们的国女也身份高贵,怎么还能没有大家风范呢?难道是自幼没人教过管家理事,诗书礼义?”

班虎儿道:“并不是,实在咱们国里男尊女卑的也够严重了,他们那里还要更重,听说甚或有高门正妻如仆妇般服侍夫主的,还引以为美,幸亏咱们这边不这样。”

沈令嘉也心有余悸道:“既这么说,倒还是咱们中国好些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