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斐尔的大典上,阿撒兹勒也出席了,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,偶尔停留在拉斐尔身上。

路西菲尔正大光明将陈子乔带在身边,今时不同往日,他百年来的作为使得神十分不满,然而神不会对他如何,毕竟他在天国有举足轻重的震慑力,而陈子乔与路西菲尔朝夕相处,很难确保能彻底瞒住耶和华,不如将他们的关系公开,陈子乔有他的名声庇护,反而更加安全。

路西菲尔亿万年来身边第一次出现如此关系亲密的天使,这样的景象令出席庆典的诸多天使都惊叹不已,落在陈子乔身上或探究,或尊敬的目光数不胜数。幸好陈子乔以前是明星,万众瞩目惯了,倒也没有失态。

陈子乔被或熟悉,或陌生的天使们围住攀谈,不知不觉间就在无比宽敞的宴会厅中与路西菲尔分开,他被天使们围绕得久了,也觉得有些气闷,就暂时离开了宴会厅。

结果途中他遇到了另一位天使,他自称是雷米勒……是弥赛亚的副官。

陈子乔记得弥赛亚,因为希拉里,不,准确说是黑暗的耶和华曾经提到过他的姓名,然而事后路西菲尔没有接受耶和华的建议,去寻找那位拥有膏者称号,地位特殊的天使,陈子乔总是认为路西菲尔的作为总有他的道理,也就没有多加干涉。

直到雷米勒出现,拦截住他,并恭敬地称呼他弥赛亚为止。

“……你……叫我什么?”陈子乔目瞪口呆。

而雷米勒接下去的话,更让陈子乔如遭雷击,“弥赛亚大人,父神已经召见您多次,因为您私自更改时间法则去往未来,我只能与父神暂时周旋,但您离开的时间实在太久了,我已经无法再为您拖延,幸好今日我在这里遇见您。”

陈子乔默默地将自己的抽气声又吞了回去,他勉强用短暂的时间收拾了自己吃惊的面容,又打量雷米勒几眼,看这位天使神情十分真诚,恭敬和担忧都不似作伪,陈子乔考虑了一番,他说:“未来的事情不太顺利。”

虽然雷米勒事先在周围设置禁制,但此刻因为事关重大,他仍旧在周围环顾了一圈,然后皱眉说:“您和路西菲尔殿下在未来相会,现在关系亲密,难道您的目的没有达成吗?”

“……”我的目的?陈子乔快觉得自己都无法假装微笑了。他沉吟片刻,没有回答。

或许是出于安慰,雷米勒又说:“不管怎么样,路西菲尔殿下自沉睡中醒来后,对天国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,这都是出于您的努力,弥赛亚大人。神的威力太过强大……我们即使预料到未来的失败,也很难去拯救,唯独让这条必定失败的路结局不那么惨淡。”

陈子乔决定继续套一些雷米勒知道的事,不,准确来说不用陈子乔刻意去引诱,雷米勒正滔滔不绝将弥赛亚的事都抖露了出来。

“神的力量不可违逆,十二圣门的力量导致时间与空间紊乱,利维坦、贝希摩斯、席兹的后裔会导致世界末日……这已经无法避免,唯独路西菲尔殿下的威能可以令向往自由的天使拥有一席之地。”

“您去未来见殿下,虽然是刻意的行为,但您为殿下做的,以及您的心意,我想殿下是会体谅的。”雷米勒见陈子乔沉默,以为他心里忧愁,所以又特地安慰了一句。

陈子乔心里忽然一突,“我忽然担心路西菲尔……殿下已经看穿我的身份。”

“大人一直隐藏自己,唯独我真正见过您,但我确实不能保证殿下对此一无所知,但又怎么样呢?现在,我们是站在他这一边的。”

陈子乔又与雷米勒说了几句,之后两个天使分头离开。陈子乔回到宴会厅中,仍觉得如在梦里。

他是弥赛亚?在天国中具有特殊席位的天使?他为了路西菲尔特意来到未来,他们的相遇并非偶然?

陈子乔心里质疑,只因为这件事太匪夷所思,然而看到雷米勒进入宴会厅中,不少天使或谈论他,或与他招呼,只因为他如今代表一个极为特殊的天使,弥赛亚,那是受膏者,神之子,拥有特殊恩惠的天使。

实在……太令人不可思议了。

宴会厅中众天使对雷米勒的推崇排除雷米勒是假冒的可能性,唯一的质疑只有雷米勒对他所说的话是否真实,而这又建立在一个关键的基础上——他是否这的是那位神秘,而地位又特殊的受膏者。

陈子乔暗中观察雷米勒,然而雷米勒在庆典上与他再无交集。他思考着是否要和路西菲尔商量这件事,然而很巧妙地,就仿佛回到还在现代社会的时候,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,他见到那座熟悉的殿堂,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,跟着雷米勒去看一看,他会知道自己想知道的。

萨麦尔诱惑亚当服用分辨善恶树果实,莉莉丝不愿意臣服在他之下,与萨麦尔离开天国。神剥夺加百列至今的荣光,包括智天使长的宝座、伊甸园守护者的身份,伊甸园由四柄圣剑代替看守,生命之树由拉斐尔保护。

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拉斐尔前往伊甸园之前,他与阿撒兹勒见过一面。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阿撒兹勒,你一定对我充满怨恨。”拉斐尔伸手抚摸阿撒兹勒的脸庞,他的表情充满温情和怀念,然而那矜持约束的举止,已经失去阿撒兹勒所熟悉并且迷恋的热情与冲劲。

“我为萨麦尔的决定感到难过……但是我无能为力,我已经失去萨麦尔了,阿撒兹勒,我并不希望再失去你。米迦勒的得势只是暂时的,你相信我,我会帮助你取回你应得的。”

“我所应得的是什么?”阿撒兹勒认真地问。他注视拉斐尔,又一字一句地缓缓说:“拉斐尔,你只是刚得到荣耀,而事实上我已经坐在这山顶很久很久了。”

拉斐尔的表情凝固了一下,又淡然地说:“哦,是我一时得意忘形了。”

阿撒兹勒摇头,“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,我祝福你。”

拉斐尔起初没有阻止,就那样笔直笔直站在自己的宫殿门口,看着阿撒兹勒一步一步离开,直到快要看不见对方的身影,拉斐尔才惊醒似的开口,“我见过神。”

阿撒兹勒脚步一顿。

拉斐尔沉默很久,他上前几步说:“我曾经在第四世界见过神,那时天国对第四世界的看管尚没有那么严格。他是这个世上最伟大又慈祥的存在。他是在万有之上,永远可称颂的神。亿万年来,天使们不都是这样赞美神的吗?我想上升到神的近处,膜拜他,侍奉他,得到他的智慧与荣光,我想……更与你般配,难道这些错了吗?”

阿撒兹勒回头,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拉斐尔真实的面孔,他对泫然欲泣的拉斐尔说:“你和我都没有错,没有天使拥有判定对错的能力,你没有,我也没有。只是我们行走的方向已经不同了。”

拉斐尔十分重视生命之树的守护工作,他进入伊甸园后,由他的副官暂时代替力天使长的工作。之后凯赛尔宫内务官被革除,亚必迭犯了数项罪责被逐出凯赛尔宫,由座天使看管并处罚。

亚必迭因为路西菲尔的绝情而感到痛苦,但还没有绝望,因为座天使长拉贵尔与他交情非凡。然而直至审判之时亚必迭都没能见到拉贵尔,他请求看管自己的座天使通融,但是除非拉贵尔愿意接见他,不然以他在凯赛尔宫犯下的罪责——那可是凯赛尔宫,天国副君的圣所,天使们必然不会原谅亚必迭的行径,座天使更不会对亚必迭提供任何帮助。

直到亚必迭服罪——他被砍下身为天使最重要的羽翼,从天国被驱逐至地面,过了千万年之久,已经从对天国的痛恨中逐渐麻木,才又一次见到拉贵尔,彼时才知道拉贵尔早在自己服刑之前,就跟随亚斯塔路离开天国了。

拉贵尔曾经从众多天使中被亚斯塔路看中留在身边,他因为亚斯塔路而热爱座天使的职责,又因亚斯塔路的堕落而恨座天使,甚至恨整个天国。

直到对方时隔数十万年从地面而来,拉贵尔才迟钝地对自己曾经所做的感到羞愧。

亚斯塔路了若指掌道:“我遵循殿下的意愿而来,拉贵尔,这次将你带在身边,已经不是看中你,而是在惩罚你,惩罚你所犯下的过错。”

拉贵尔:“……我明白,亚斯塔路……大人。”

拉贵尔离开天国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,就是吩咐陆斯恩隐瞒他的失踪。由于天国的事务由路西菲尔执掌,而他早已无心于天国,拉贵尔失踪的事直至圣战爆发前夕才被发现,导致当时已经相当混乱的天国又遭受一次雪上加霜。

当然那些已经是后话了。对现在的陈子乔来说,最困扰他的还是自己的身份问题。

彼时路西菲尔忙于为三只巨兽创造身体,陈子乔克制不住心底越来越强烈的呼声,最终还是只身一人来到了传说中弥赛亚的殿堂,由雷米勒为他隐藏行迹,将他迎入弥赛亚的宫殿。

从踏入弥赛亚的居所的那刻起,陈子乔即使想要自欺欺人,却也已经无法做到。他在弥赛亚的宫殿中看到那座梦中时常出现的瑰丽大厅,在梦中他甚至在这座大厅中见到路西菲尔。

行走在这座宫殿里,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,几乎令他要窒息。这在在证明了雷米勒并没有欺骗他,他说的都是真的,因为就连陈子乔心底的声音也告诉他,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,曾经经历过漫长岁月的。

他一时不能冷静下来,从人类到血族,又从血族到天使,甚至是离神位接近的天使,他不知道这带来的影响是好是坏,如果这对于路西菲尔来说是一个助力,他何乐不为,但如果影响是负面的……

他尽力在雷米勒面前保持平静,“你先退下吧,雷米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