婴儿房的门虚掩着,一门之隔,安笒泪如雨下,紧紧攥着手指才控制住自己不掉下眼泪来。

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,她已经做了决定,尽快回加拿大,绝对不能让那个孩子伤害到弯弯他们。

而且她不知道下一次子墨会受什么苦……

好端端的发了一场高烧,又去医院来回折腾了一通,子墨是累坏了,喝了一些水又重新睡了过去。

安笒静静看了一会儿,开门出去,霍庭深正坐在客厅里,弯弯和念未两个小家伙乖乖的坐在地毯上看书。

两个小家伙脑袋挨着脑袋,衣服相亲相爱的样子,让人十分窝心。

“爹地,你看我画的麦兜小猪。”弯弯兴奋的拿给霍庭深看,念未懂事的帮她扯拉扯和翘起的裙子。

安笒站在楼梯口,看着三人相处的温馨场面,心里一阵欢喜一阵忧。

听到身后的声音,霍庭深回头看到安笒,她的眼睛闪亮闪烁,像是有水雾,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击中他的心。

“念未和弯弯好好玩。”霍庭深安抚了女儿,起身到楼梯,看了看安笒,“到书房谈。”

他一直在等她主动跟自己说,告诉他她在国外的生活,让他知道她过的怎么样,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……

可是等了这么久,安笒一直没开口。

而他不想继续等下去了。

安笒抿抿嘴唇,跟在霍庭深身后进了书房,将磨砂的玻璃门关上,宽敞的书房只有两人。

“坐吧。”霍庭深看了她一眼,淡淡道,“在这里生活这么久,你还有什么不熟悉的?”

安笒眼神黯然,攥攥手指坐在沙发上,看向对面的霍庭深:“我想见爸爸。”

只要确定爸爸是安然无事的,她就能放心心离开了。

只要他们都好好的,即使一辈子不见面又能怎样呢?

“除此之外,你没有别的话跟我说?”霍庭深皱着眉头,眼睛一直看着安笒,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,光洁的指甲发着白光。

安笒的视线越过霍庭深落在他伸手的百叶窗上,眼神迷茫又无措,她该说什么呢?

明知道即使说了也于事无补,何必多一个人烦恼,更重要的是,她不想破坏他们现在安好的生活。

“我有权力见爸爸。”安笒收回视线,语气笃定,“我觉得,你还没到了要用爸爸要挟我的地步?”

霍庭深眸子一紧,房间里空气陡然一颤,两人四目相对,气氛变得紧张起来。

“你很了解我?”他冷冷一笑,“所以不如你猜猜看,我会不会告诉你?”

她真是不了解他,只要她安心留在他身边,只要他们还像从前一样,她要什么,他就愿意给她什么。

安笒心中百种情绪挣扎,手指攥了又攥,牙齿在唇瓣上咬出浅浅痕迹。

“你会告诉我的。”她粲然一笑,一时晃了霍庭深的眼睛,“你是霍庭深,如此骄傲的霍庭深,怎么会用一个老人来勉强一个女人?”

安笒话音落地,房间里寂静的连两个人的呼吸都变成了噪音。

“你说的很对!”霍庭深猛然站起来,盯着安笒精致的小脸,忽然觉得她脸上的笑意无比讽刺,“我的确不会勉强一个女人。”

所以这就是她一次次离开他的依仗?

愤怒像失去控制的猛兽在心里衡中直撞,霍庭深居高临下的看着安笒,她微微垂着眸子,像是全然不知道周遭的危险,只静静的说着自己的打算。

“我相信你会伤害爸爸。”安笒一直笑着,声音很轻很轻,“原本想着走之前见一见爸爸,现在只能遗憾一些了。”

霍庭深眸子一紧,手指已经抓住了安笒的手腕,他将人控在自己胸前,眼睛紧紧盯着他,想要看透她的内心深处究竟装了什么东西。

“你要走?”他一字一顿,“你不想见你父亲了?”

意识到这已经不能威胁她留下,霍庭深竟然有些心慌,明明近在咫尺的人,他却觉得很远很远,好像穷尽一生也够不到似的。

“你不会伤害他。”安笒微微一笑,“而且我认识的霍庭深,不会将怒气发泄到一个老人身上。”

霍庭深死死盯着安笒,原本想要和她心平气和谈谈的念头早就烟消云散。

“好、好的很!”他冷冷一笑。

看来,是他高估了自己对她的意义。

“叮咚叮咚——”

尖锐的手机铃声横插进来,“哐当”一声击碎了房间里冷冻成冰的空气。

“庭深,你姑姑在抢救,快到医院。”

叶泽伟声音急切,还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。

“和小笒一起过来,说不定、说不定这是……”叶泽伟声音艰涩,“你们都来吧。”

两人距离如此之近,安笒可以清楚听到手机里叶泽伟的声音,生死关头,两人只得暂时放下自己的事情,急匆匆赶往医院。

医生正在病房抢救,叶泽伟坐在的走廊的长椅上,表情悲怆,一向乐天派的男人,像是老了几十岁。

他看到霍庭深和安笒,冲着他们招招手:“你们来了。”

“姑姑怎么样?”霍庭深沉声问道,

叶泽伟没说话,眼睛直直的看着病房的方向,这一次……他们都清楚,霍婉柔要走了。

半个小时之后,医生出来,看着哗啦啦围上来的众人,无比遗憾:“你们抓紧时间和她告别吧。”

此话一出,世界都安静下来了。

叶泽伟对着玻璃窗整了整衣服,轻轻推开门,微微一笑:“阿柔。”

霍婉柔躺在床上,安静的好像一朵睡莲,黯淡无光的眼睛在看到叶泽伟进来的瞬间亮了起来。

“反正你早晚也要去找我,索性就别太难过。”霍婉柔握住叶泽伟的手轻声道,“我还没活够呢……你替我好好活着,活成一个老头子……”

她一直都在笑,温柔的声音和平日里截然不同。

“你这么年轻这么好看,我变成糟老头,你会不会嫌弃我?”叶泽伟坐在床边,握住她的手指亲了亲,“不过你放心,就算老了,我也是个帅老头。”

霍婉柔眯了眯眼睛,脸上露出小女生的娇羞:“是,你一直很帅。”

时间像是指间沙,不知不觉中匆匆流走,他们竟然已经到了生死别离的关口。

安笒咬着嘴唇,眼底氤氲出一片片的水汽,姑姑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,最起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,爱人就在身边。

而她离开这里之后,只怕此生都没机会再见霍庭深,当她垂垂老矣、濒临死亡的时候,又有谁在身边?

难过翻滚而来,充斥着鼻子、眼睛,眼泪“吧嗒吧嗒”的掉下来。

霍庭深脸色铁青,看到她的眼泪,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。

“庭深、小笒。”霍婉柔冲着两人招招手,等他们近了,微微一笑,“你们这两个孩子呀……以后好好的、相互扶持、相互陪伴……”

安笒握住霍婉柔的手指,这才察觉她已经瘦成这样子,骨头都硌手,心里又是一阵难过。

“庭深,你可好好的……”霍婉柔心疼的看着他,“好好的……”

霍庭深握住霍婉柔的另外一只手:“您放心。”

有了她这句话,霍婉柔像是安心了,皱着的眉头舒展开,她的视线重新落在叶泽伟的身上:“让他们都出去吧,我们静静待一会儿。”

霍庭深和安笒站在病房外面,隔着玻璃窗,看里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,空气中弥散开浓浓的哀伤。

“你节哀。”安笒喉咙动了动,半晌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。

霍庭深看了她一眼,转过头继续看着病房里的人。

一个小时之后,霍婉柔去世,她是在叶泽伟的怀里离世的,表情安详。

“少夫人,您去看看少爷吧。”七嫂担心不已,“自从叶夫人去世,少爷一直坐在书房。”

安笒接过七嫂端着的汤去上楼,心疼的厉害。

因为从小被田云月嫌弃陷害,所以霍婉柔就霍庭深出国了,在某种意义上,霍婉柔就像是霍庭深的母亲一样亲厚。

后来他创办了H&C,将工作重心转移回A市,又是霍婉柔的全力支持,帮他处理掉许多他不方便出手解决的事情。

现在她骤然离世,对霍庭深的打击可想而知。

安笒心里想着,已经到了书房门口,她站在外面,心情无比复杂,不知道该不该进去……

现在她和他的关系十分僵持,保不齐他看到她会更生气。

思及此处,安笒想了想还是准备去找七嫂,这件事情她做不来。

“进来。”

正在此时,里面传来霍庭深低沉的声音,安笒的脚步一顿,想了想还是在转身推开房门进去。

“七嫂很担心你。”她将汤放在书桌上,低声道,“你喝点。”

霍庭深盯着安笒的脸,一字一顿:“你呢?”

七嫂很担心他,她呢?是不是也担心他?

“姑姑一定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。”安笒抿抿嘴唇道,“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,喝了安神汤,好好睡一觉。”

说完,她转身要走,她不敢再面对霍庭深猩红的眼睛,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事情的真相。

所以,走吧,别留恋了。

“别走!”霍庭深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。